张一杨起床时刚过中午。帘子一拉开，原本昏暗的宿舍立刻布满阳光。张一杨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买个早午晚三合一的饭。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张一杨过去开门，门外赫然站着李崞。李崞大概以为他还没醒，敲门只是意思一下，正要去掏钥匙。
见到张一杨，李崞有些尴尬：“今天起得够早啊，哥们儿给你带了点儿吃的。”李崞讨好地递上一个塑料袋。
张一杨接过袋子瞅了瞅，鸭舌鸭胗鸭翅膀等，都是他爱吃的，果断放行：“进来吧。”
两人进了屋，李崞条件反射地帮张一杨收拾起垃圾。
张一杨跷着腿坐一边看他忙，拿了根鸭舌出来吸溜，特别专注，好好一个小伙子也显得特别猥琐。
李崞边收拾边冲他道：“你呀，真应该和我们一样，赶紧交个女朋友。不然这才一天，你看看这些垃圾，我要是不来，你今天非得让垃圾埋了不可。”
张一杨吃鸭舌吃得带劲，没理他。
李崞用胳膊肘推了下他，煞有介事地小声问道：“早上那俩你没看上？”
张一杨边吸溜边说：“那俩奇奇怪怪的，不是我的菜。”
李崞瞪眼：“那俩可是大美女！追她俩的人哪个系都有，还有校外的呢，都能排到楼门口！你竟然说不是你的菜，你眼光是多高。”
“跟妖怪似的，这都算美女的话，那我们学校要完蛋了。”
“不该啊，你小子是不是宅傻了，我女朋友说，她俩听说你张大少的威名，可是早上六点就起来挑衣服化妆卷头发了。肯定是你宅太久了，已经和社会严重脱节，缺乏基本审美了。”
张一杨捏着鸭舌赶他：“收拾完了你快走吧，陪你女朋友去，别瞎操心我。”
李崞愤愤不平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都快毕业了，你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你知不知道咱们楼好几个宿舍都没人住了，大家都和女朋友出去合租了！外面美女那么多，你整天扒着电脑，什么时候能脱单！”
张一杨被念得心烦，一口咬断一截鸭脖子，将残骸丢进李崞刚换完垃圾袋的垃圾桶。
大概是李崞收拾宿舍的那专业劲儿太像家政公司的人了，他对着保姆状态的李崞总是缺少共同语言。
张一杨打开台式机，道：“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陪我打一局游戏。”
李崞本来是看他一眼就打算走的，现在却有些舍不得。
张一杨可是高级玩家，一起组队那效率是很高的，而且和女朋友同居后，李崞才发现女朋友其实特别讨厌他打游戏，从前只是憋着不说，现在见他开电脑就不高兴。为了讨女朋友欢心，他已经两天没打过游戏了。
李崞看了眼手机，确定女朋友没有来消息，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果断打开了张一杨的笔记本电脑。
两人组好了队，进了一个双人副本。才进去，张一杨就“咦”了一声。
李崞：“怎么了？”
张一杨：“系统出问题了吗？这副本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没什么区别啊，这副本不就这样吗？”李崞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屏幕，“这不是一样嘛。”
张一杨眨了眨眼，道：“那先打着吧。”
两人一路厮杀，十分顺利地过了副本。副本尽头，三个宝箱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游戏没有Roll点和自动掉落，副本尽头是几个宝箱，每个参与者可以开一个箱子，开到什么就拿什么。这样既可以避免手黑手红的“非欧玄学”，也不会因为没需求的人乱Roll点或队长分配不均而导致玩家之间发生争执。
两人副本的通关宝箱是三个，按理说拿到好东西的概率是很大的，但李崞还是不太敢开。这个副本里他有一件特别想要的上衣，摸了多少次了都摸不出来，选择恐惧症都要犯了。
“这次不会又摸不出来吧，你说我开左边那个怎么样？”李崞已经发展到求己不如求人，开口征询张一杨的意见，“不不不，还是别开左边的了，上次开左边就没出好东西。”
张一杨半晌没反应，李崞看过去，见他正在愣神中。
李崞以为他不愿意搭理自己，焦虑得都快哭了：“喂，你倒是帮我选一个啊，副本时间快到了。选错了我也保证不怪你行不行，张大少，张大哥，张大爷。”
张一杨回神：“开中间那个。”
李崞握紧鼠标，颤颤巍巍地把光标移动到中间的箱子，仍不放弃纠结：“为啥不是右边，全凭直觉吗？”
“因为中间那个是你想要的上衣。”
“嗯？”李崞不太相信，张一杨已经自顾自地开了右边那个箱子，裏面是一个精炼武器用的高级材料。
同时，眼看着副本时间进入倒计时，李崞眼一闭，使劲按下了左键。箱子里蹦出一件金光闪闪的上衣。
“啊啊啊——”李崞尖叫。这箱子里竟然真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那件上衣！
“张大哥，张大爷，你太牛了，再给你收拾几天宿舍我也愿意。”李崞看着上衣直乐。
张一杨看了他一会儿，也高兴了起来，道：“趁着运气这么好，要不多打几把？”
“好呀好呀，哥们儿我还缺个腰坠呢。”李崞兴致勃勃换上衣服，奔赴下一个副本了。
从下午到晚上，两人的游戏事业如火如荼，收获颇丰，等李崞想起来还有女朋友这回事的时候，他们的背包已经塞满了腰坠、武器、衣服和一些还算不错的高级材料。
李崞拿起手机一看，六个未接电话，一排未读消息，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兴高采烈变得苦不堪言：“完了，一打游戏就忘记时间，我回去后肯定要被女朋友骂死了。”
张一杨还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道：“那你赶紧去买个礼物哄哄，啥时候自由了再一起打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女朋友和游戏怎么就不能兼得呢。”李崞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背包，终于退出游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宿舍里又只剩了张一杨一个，他还在回味刚才游戏里开宝箱时看到的画面。他先去洗了把脸，然后关掉游戏，打开了几个网页。
几个网站轮番看了一会儿后，张一杨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游戏里的宝箱他能一眼看穿裏面是什么东西，现在网页上加密隐藏，需要登录和权限的部分，照样能一眼看穿。这事儿可太有意思了！他莫不是开了天眼？不过为防万一，他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妙，可别是什么稀有病症导致的基因突变。
电脑屏幕发着荧荧蓝光，张一杨快速点击着鼠标四处浏览，一边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万幸宿舍只有他一个活物，不用担心这副诡异的模样吓到其他人。
张一杨是第二天下午四点抵达H市第一医院的。他昨晚就发信息让李崞今天出门时帮忙挂眼科，此刻张一杨正坐在二楼的长椅上玩着掌机等叫号。
游戏打着打着，几个医生走来，浩浩荡荡的白大褂队伍里，医生们交头接耳，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一杨没听，继续游戏。两局过去，已经快五点，显示号码的电子显示屏上，他挂的那位张姓大夫一个号都没看完。他有些纳闷，看了看诊室门口，护士不知去了哪儿，于是他径自溜进了裏面的诊室。
经过一晚的思考，徐菁现在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自己的能力应该是加速生长——加速对象仅局限于有生命的物体。她也给自己做了几项检查，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猜测这种神秘的力量大概是一种目前无法探测到的超能力，只是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徐菁来到那间高级病房，陈老太太精神状态特别好，边听广播边招呼她落座，絮絮叨叨问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视力。
见陈老太太这么开心，徐菁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道：“随时都可以。”
陈老太太说：“那就现在吧，治好了眼睛，咱们立刻就给我儿子打电话。我终于能见到孙子咯。”
徐菁笑起来，她往走廊里看了眼，然后锁上了病房门。
“如果有不舒服就赶紧喊我，有任何异常的感觉都要说。”徐菁叮嘱道。
陈老太太点了头，徐菁随后让她靠着床背坐好，并微微睁开双眼，露出一线浑浊且带有伤痕的眼球。徐菁盯住那眼球，集中注意力，心裏默默祈愿这被刀划过的伤痕赶紧痊愈。
许多光点从徐菁身体里飞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那光点没有立刻汇入陈老太太的眼睛，而是在徐菁身边越积越多，徐菁有些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竟没有作用。
“快点儿呀，让她的伤痕痊愈，重见光明。”徐菁不住地在心裏催促。那光点仍是不疾不徐地聚集着，等到它们在徐菁身边渐渐凝聚成一个足球大小的光团时，突然山呼海啸般地冲向陈老太太的眼睛。
光团在撞到陈老太太的眼睛时迅速破裂，炸出刺眼的光芒。
徐菁只觉一阵乏力，瞬间失去了意识。
病床上，光芒正淡去，陈老太太似有所感，慢慢睁开了眼。她眼中的浑浊已经散去，眼皮一掀开，一双如年轻人般黑白分明的双目，映着窗外洒入的阳光，明亮有神。
因陈老太太奇迹般的复明，眼科的医生们经受了巨大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忙碌。整个科室在院长的带领下紧急给陈老太太做了全套检查。一些有经验的医生对着陈老太太入院以来的病历和片子仔细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场生命奇迹。
按照之前的诊断，陈老太太复明的可能性极低，即便痊愈了，顶多也只能恢复到感光的程度，视力基本不能指望了。可是现在，种种检查得出的结果都表明陈老太太的眼睛恢复到了正常的程度。坐在病床上的陈老太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不住地对周围的医生护士道：“快去告诉我儿子，我眼睛好了，我要见孙子。”
徐菁醒来的时候，身边围着几个面带喜色的护士。护士笑着让她回家去休息，说小徐大夫自从来了医院就接手病人，从没休息好，现在陈老太太复明了，小徐大夫也累倒了；还说陈老太太把徐菁一通夸，说能复明都是徐菁的功劳。徐菁问了陈老太太的恢复情况，听闻一切都好，才放下了心。她估摸着自己就算过去也说不上话，便打算等明天再去。
徐菁拖着仍感到疲惫的身体去了门诊。主任不在，她目前归张大夫管，张大夫被院长紧急招去围观陈老太太，她现在应该帮他坐诊。
慢慢悠悠走到门诊区，一进张大夫的诊室，徐菁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你是谁？”徐菁站在门边发问。
张一杨回过头，就看到门前站着一个清丽的姑娘。她鬓角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正有些防备地倚着门框。
“我是病人，刚才等了半个多小时都没人叫号。”说完，张一杨赶忙举起双手，展示了一下手中病历本。
徐菁松开眉头走了进去，坐到了张大夫的椅子上，同时示意张一杨在对面坐下。张一杨看了眼对方的胸牌，字最大的那一栏写着“徐菁（实习）”。
徐菁在口袋里摸着笔，道：“病历本给我。”
张一杨把掌机放进背包里，掏出一支笔，和着病历递过去：“张大夫干吗去了？”
徐菁看他一眼，把笔和病历一起接过来：“他在后面住院部有急事。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可以先帮你看一下，等张大夫回来再做详细的诊断。你是哪里不舒服？”
徐菁的温文有方寸让张一杨觉得靠谱，怎么看都觉得她都很专业的样子，便道：“你直接帮我看了吧，看完我还要回学校。我就是想做个检查，看看眼睛有没有毛病。”
徐菁打开仪器，调了一下位置，道：“把下巴放上来吧，尽量不要眨眼。”
张一杨把下巴放在仪器上，努力睁大眼睛。
眼科仪器的强光晃过来，晃过去。透过那些光，张一杨清楚看到徐菁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专注又认真地盯着自己。
“哎呀呀。”张一杨把头挪开。
徐菁以为对方不适应这样的检查，关了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眼睛难受？”
张一杨捂着脸：“没事儿，没事儿，我的眼睛有问题吗？”
徐菁：“没有，你的眼睛非常正常。”
张一杨：“哦哦，那没事了。大夫再见。”
张一杨说着就要起身去背背包。
因为要开仪器，眼科的诊室一般不会选在很明亮的房间，这间诊室没有窗户，失去仪器的灯光后十分昏暗。刚才张一杨捂着脸，徐菁没注意到，现在随着张一杨捂脸的手放下，他眼角散出一点点光芒，并顺着起身的架势，像是微尘一样抖落而下。
那细碎的光在这暗室里犹如萤火。
徐菁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张一杨全无所觉，只在那儿慌慌张张准备背包，只是背包的一边背带扭了好几个麻花，怎么也背不上。
徐菁看着他扭曲的身影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只是实习医生，也许你的眼睛有我看不出来的毛病，我建议你等张大夫回来后去做个角膜切片。”
“角膜切片？”一听就很疼，张一杨问，“会打麻药吗？”
徐菁诚实道：“打的，算是一个小手术。但化验结果会十分详尽全面。”
张一杨摆摆手：“那算了，我现在觉得自己挺好的，谢谢你，我先走了。”
先前守在诊室门口的护士此刻走了进来。她才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听到诊室里有声音，还以为张大夫从住院部回来了，结果一进来看到坐诊的是徐菁。
“小徐大夫？”护士很是意外，徐菁不是晕倒在陈老太太病房，被院长准假回家了吗？“你怎么还没回家，都晕倒就别上班了，你主任老师又不在，没人说你的，赶紧回去休息。”护士催着徐菁回家。
徐菁看看张一杨，问道：“你是工商的？”
张一杨被护士挡住了门，只得道：“是。你是医科大的吧？”
徐菁站起来就开始解白大褂的扣子。张一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徐菁几下把白大褂脱掉，塞进张大夫的柜子，好在天气并不冷，她也不需要再去换外套。
张一杨眼睁睁看着这个一言不合就脱白大褂的秀气医生和护士姐姐道了个别，然后朝自己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道：“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张一杨跟着徐菁出了医院大门还是有点儿懵，结合早上李娜郭婷婷那两个姑娘的事件，他不由得怀疑起李崞到底交了个什么女朋友，难不成触角已经伸到了几百米外，连医科大的学生也是她闺蜜？又或者，他眼睛其实有什么特别的、被隐瞒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