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在无数人期待中终于来到。
平家人聚集一院,场中的烟花爆竹多得几乎堆了半院,多是卢师傅答谢的厚礼。
小翠欣喜地问:“这些我们可以从今年放到明年了?”
“是啊,其实只一天。”景永福忽然坏笑道,“今天晚上你跟我娘一起睡,就等于跟她睡了一年,这下一年就全归我了。”
众人莞尔。
水姐笑话她:“真是长不大的孩子,这么大了还缠着夫人一起睡觉,真不害臊!”
“我就是喜欢嘛!”景永福扑入若夫人怀里,“谁叫小翠老跟我抢!”
若夫人摸着她的头,眼却望向远处。景永福恨恨的想,还有个家伙跟她抢娘,这个家伙不在若夫人身边,他在隔壁。
胡闹了一阵,平家还没正式大放爆竹烟花,倒是隔壁司马家开始乱放一通了。
卢师傅的烟花经过改良后供不应求,但即便货物紧张,他还是送了景永福许多。景永福不好意思明白地告诉卢师傅,其实她自己做得更好。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放啊?”伍厨忍不住问了句。
景永福笑道:“不急不急!好东西总要最后亮场!要不,伍厨你先拿个大炮仗玩玩?”她翻了个大号的递给他,小翠却连连摆手:“不要不要!炮仗太响,听得我心慌,还是等会放烟花好!”
景永福想了想:“这样吧,还是给你们先分好,每人放自己的份。”她把爆竹炮仗多给伍厨和阿根,小焰花给小翠,轮到水姐,水姐会意的接过一支巨大的烟花。伍厨瞪眼道:“大福偏心,给水姐一个最好的!”自从来到王都后,他不再叫小掌柜的,逐渐也叫起了大福。
“一会再分吧!”景永福笑道,“多得是呢!要不你们一会自个儿选?”
阿根瞟一眼水姐手中的那支,瓮声瓮气地道:“谁不知道那个是你做的,给了水姐却叫我们放卢师傅的!”
景永福大笑着掩饰尴尬,倒是水姐瞪他一眼:“师傅的你也敢抢!”
“算了!”阿根假装大方的走开。
“这放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呢?”伍厨凑近水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
“放出来就知道了。”
“砰——啪!”一旁阿根开始放爆竹,小翠捂住耳朵喊,“先别放这个,太闹了!”
喧闹之中,水姐不急不忙地撕开手中烟花穗头,引了火石点燃导线。阿根和小翠起先没注意到,等两人发觉,一道白光已随鸣镝般的声响冲上夜空。
这声响虽不尖利,却是与周遭的声音都不同,这白光起先倒也寻常,直线上天,但后来就不一样了。白光于空中幻化出烟花,没有其它色变,依然明如昼光的白,只是升的比寻常烟花都要高。
水姐举着烟花,沉声道:“小翠阿根老伍都到我身后来!”三人依言,而景永福早在她点燃烟花的时候拉着若夫人站到了她身后。
白色烟花升至最高点,开始变出花样。纵然明知家中来了歹人,但每个人还是被头顶上的烟花吸引。
一个圆亮的白环,拖着一竖,两旁各自伸展两道斜线。这是景永福进行了多次计算后的心血。
“呃!”阿根第一个毫不客气地收回目光。如此巨大的烟花放出来不过是简单的白色线条,阿根的巨大期待落空。
水姐目视前方,还不忘嘲讽景永福一句:“我怎么就忘了,你某些方面就是大福,离开了卢师傅,只能整个……”话没说完,她已纵身一跃,和闯入平家的一群人缠斗在一起。阿根护住众人,大言道:“别怕,我保护大家!”
景永福依然注视那坠落的白色烟花。做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就做这个图案了,正是当日迪王李菲的“人物画”。只是她不知道李菲看到自己的“画像”做成了烟花放到了天上,会如何感想?
烟花很快消散,夜空依然星星点点,那是王都更多人的烟花。
水姐打到一半,忽然后退,同一时间,阿根窜到了景永福身前,“砰”一声后他倒在她怀中,眼前一个黑衣蒙面人与随后赶到补位的水姐缠斗了起来。
“哥哥!”小翠惊呼。阿根口中流出鲜血,艰难地道,“不怕……我保护大家!”随即昏死过去。
景永福禁不住流下泪来,阿根生生为她挡下了对方的致命一击。对方显然算计了水姐的身手高强,正面吸引了水姐的注意,然后背后偷袭于她,如果没有阿根,这会她就去见阎王了。可阿根还是个孩子啊!
伍厨替她接下阿根,失措道:“怎么会这样?怎么……”
原本缠住水姐的一群人向景永福扑来。若夫人慌张从背后抱住她,却见小翠奇怪的不躲反而上前,一双小手往空中一扬,一层青雾弥漫院中。
“你们杀我哥哥!我……我……我要你们死!”那娇弱怨愤的声音不大,却刺人心扉。
隶王行色匆匆而来,身上的月白袍乌黑几处,显为硝烟所染。他跪在台下禀告:“父王,请恕儿臣来迟,今日普天同庆,都城处处烟花爆竹,儿臣怕哪家哪府不小心走水,故而巡视了多次来得晚了。”
“献儿辛苦了。”燮王问道,“只是不知先前的异响是怎么回事?”
李献犹豫片刻,又望望李易,面似难言。
“有什么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燮王一向最反感有人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是!有处民居不慎走火,烟花爆竹堆了太多给爆飞了屋子。那家正是早先父王御赐牌匾的平大福家。”
李易“唰”一声站起。
“儿臣知太子殿下与平大福多有走动,所以亲自去看了。这大过年的,说她家屋子的事还真不吉利……总之儿臣尽人事了。”李献话说到后面,脸上不自禁浮现嘲笑,“儿臣安排妥了,这便赶来,到底是晚了几分。”
李易知道那声爆炸绝非来自平大福宅院,以他的修为可以判断,响动出在王都南面,而平大福的宅院居于王都西侧。果然王都四门,南门被入的概率最高,司马静彦到底小心谨慎,鼓动了陈家,从南门入城——南门的守将出自陈族偏支。
但李易的失态站起还真是担忧大福,那古怪烟花放上天际,即意味着他们动手了。李和裕不着痕迹地将李易拉回座位,“那就入座吧,献儿。”
李献谢恩坐到了李易座下,却故意小声嘀咕了句:“五弟还真坐得住!”
李易飞快地斜他一眼。
燮王示意后,歌舞复现。李献暗地接过随从递上的一件残衣,得意地在李易眼前一晃,李易顿时被刺痛双目。那是当日他送她的紫衣。
李献收了衣服,手上又变出一截青丝。李易咬牙,悄身离席。李泫满意的看到李和裕伸手拉了一把李易,却没拉住。
李菲冷眼看着这一幕,修长的指头在桌面上轻扣了二下。他身后的随从斟满酒樽,暗暗做了个只有李菲才看得懂的手势。
鼓乐暂休,弦音舒缓,舞|女翩袖。李易一去不返。
一曲罢了,司仪报下目,仿契舞。一队契列萨装扮的宫女,异族风情十足地登场。李和裕不禁失笑,“若有一日真收复蛮夷,赏此歌舞才大快孤心!”众人称是。
皮衣裘帽的女子们,飒爽的做出各样舞态,令众人情不自禁的联想到草原。只是装扮成契女,就叫人心驰神往,若能真正打败契列萨,该有多好?
就在众人遐想沉醉中,台下忽然传来了铿锵的打斗声。胆小的宫女立刻止了舞,战战兢兢地停在场中,而距离燮王较近的皇子率领随从迅速靠近燮王,围拢到了燮王座前,距离较远的命妇们乱作一团,左不是右不是不知该把脚往哪放。
乱中只有李菲镇定地喊道:“保护父王。”此刻朝露台上,就数他武功最高。
李菲没有和其它皇子门一样接近燮王,而是独自站在宫女面前,拔下腰后短剑,一抖手,出乎所有人意外,短剑鞘中出来的非剑,而是把乌黑的长鞭。鞭子轻响一声,打在玉青色地砖上,融入刀剑相错的声响中。
李献不合时宜地狂笑起来:“六弟啊六弟,你什么时候舞起鞭子来了?”笑罢,他自以为幽默的说了句,“你难道没听过鞭长莫及这话吗?”
李菲冷冷反诘:“隶王,你难道没听说过投鞭断流吗?”
李献笑声更甚,随着他的笑声,一群被坚执锐的军士冲进了朝露台,为首的正是陈氏一族的族长陈池华。
“陈公为何而来?”李和裕镇定地问。
陈池华与李菲隔着一群宫女而立,“池华为陛下而来。”不等李和裕再问,他跪下朗声道,“我燮国日见式微,而陛下亦不复当年强勇,池华为我燮国国祚着想,甘冒诛族之罪,还请陛下退位,传位于年富力强的皇子,请陛下首肯。”
李和裕冷笑道:“你也忑心急!孤百年之后自然传位于易儿,犯得着逼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