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的沐阳痛恨格子,来深圳三年,每日入眼的即是格子---格子大的单身公寓,格子大的窗户,格子大的衣柜分了许多个小格子,爱穿格子衬衫的男人.......现在---她坐在办公室的方格子里回信息。

毕业后就签到这家电脑配件公司,按她的意愿是要去上海的,只因比她早一年毕业的男友在深圳,心思并不复杂的她,未做多的考虑也在一年后把自己卖给了这家公司。刚进公司时,新员工统统都被扔到了工厂流水线上磨炼了三个月,那是她人生中最苦的日子,终日擦拭机壳上污渍,具有强腐蚀性的清洁水浸湿了布巾,沾到十指上,回到宿舍,指头火辣辣地疼,过几天脱皮了,刚长出新肉的指头仍要拈起布巾继续擦,钻心的疼,她咬着牙忽略。

车间内没有空调,只有吊扇呜呜地在头顶叫换,衣裳每日被汗水浸透许多次,头上系了头巾,闷在裏面的头皮湿漉漉的,热得发昏,一阵风吹过来又凉得哆嗦,傍午去食堂吃饭,见了日头就恍惚。一条线上的女工跟她并不亲热,她是下放基层的干部,女工知道迟早哪天她要来管束她们,不愿跟她走得太近。

那样的日子,惟有到了周末是开心的,她可以坐上公司的班车,到市区找程江林,晚上去餐厅吃顿简单的,牵着他的手逛华强北。周末的商业街人海浮动,热闹非凡,站在高处望去,竟是黑压压的人头。她并不喜欢热闹,但她喜欢在人潮中,程江林紧紧抓住她的手,或是揽住她的肩,像母鸡护小鸡般为她格开行人的冲撞,在那样浮躁不安的环境中,她怀揣着平凡的幸福,快乐微不足道,却够她在车间里回味一个礼拜。

她对程江林说,每个周末是我克服下周苦难的动力。

十四周的苦难过去,她被分配到总公司市场部任商务专员,管不着那些女工,却是同一批应届毕业生艳羡的职位。转正后,她搬到市区和程江林住,见天坐着公司的班车往返关外和市区。

她的性格实在恬静,工作上只做好份内的事,不抢着出风头,也不犯个大错误,同事的闲聊,她能回个几句,但不会主动说些八卦。庸庸碌碌,外貌也无令人惊艳之处,就像一株抽不出芽的水仙,挤在一堆光滑圆溜的石头中,少有人费心神去分辩,更遑论引人注目。

她很安于平淡,后她来深圳的韩悦和王璐佳经几次跳槽,薪水业已高出她许多,尢其是王璐佳,如今是某中型企业的部门主管,薪资是她的两倍。好友劝她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积累了经验就赶紧撤,她用一贯恬淡的语气说道:我就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果这家公司不倒闭,也不开除她,她考虑在这家公司养老。

朋友都以为她与程江林分手后会有所改变,毕竟这是竞争激烈的深圳,不是她家的小院子。然而让人无语的是,程江林抛弃她去了上海,她竟然在那间小公寓里若无其事地住着。韩悦问她:你住这裏就不会触景伤情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道:还真有那么点儿!不过,我住习惯了。

这裏是流动性最大的深圳,她安安然然地打一份工,住一间公寓,三年不变,估计无外力因素的影响,她会住一辈子。

但,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中午到食堂吃完饭,她抱着糖果枕趴在桌上午睡,睡前又翻了一次手机,云舫没有打电话来,进收信箱里逐条浏览,看完了信息又进入记事本,把父母的生日又重新设定一次备忘,没有可看的了,她还是舍不得放下手机,只恨不得有个人能在云舫耳边提醒一声:有人还欠着你两餐饭。

意兴阑珊地把手机扔到抽屉里,上了锁,以防待会睡不着又开始衝着它发愣。唉,这个人啊,就算是拨错了,也打来一次嘛,这样她才有理由打过去给他呀!随即又自嘲地笑笑,他该是忘记她了,尽管她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得都快爱上手机了。

五点半,坐她后面的同事秦珍珍邀她去食堂吃饭,她拎了包,顺手从桌上抓了钥匙去了饭堂。老样子的八选五,再加一个例汤。珍珍比她晚一年进公司,短短的头发,胖敦敦的,小麦色的皮肤,额头上定期会冒出几个小疙瘩,缀在修得细整的眉毛上方,夏天总爱穿紧身的花吊带衫,小腹勒出几匝彩花花的肉圈,活泼大方得很。

沐阳很不喜欢她吃饭时手捞过界,搭在她肩上,因为珍珍的话很多,一顿饭吃到末了,仍是喋喋不休,她盯着那张涂得殷红的嘴,手下意识地搁在快餐盘边上,似乎那样就可以在她说得激烈时挡去一些口水。

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