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申姜见她这么严肃,也认真起来。

“那两个人我反锁在你家里了。万一他们把家里弄得很脏……”

一路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申姜一下就完全清醒过来:“哈?谁?”

“就,就那个呕血的女的,还有她弟弟。”

“你……你把他们锁了多久?”

“从你进医院到现在。”小丽也忐忑起来:“两个人不肯走。我想把他们从小门赶走,可推不出来。大门我又打不开。他们说,他们也打不开大门,走不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我怕两人万一想賴在家里偷东西呢?再说,我左想右想,姜姐你要是有事儿怎么办,也不能让他们一走了之呀。就找工人,在大门里面装了个搭扣,把两个门都锁上了。”

申姜震惊。她没想到,小丽看上去老老实实,做事能这么莽。可真是什么都敢:“脏到是不要紧……但是,不会饿死在家里吧?”

“不会啊,我有从超市给他们买东西。”小丽立刻说。

申姜松了口气,但看她有些惶恐紧张,连忙安慰:“没事没事没事。”能想到这样已经很好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边开门边谢她:“要不是你,事情麻烦更多了。你还花了这么长时间照顾我,姐一定要好好谢你,你可别客气。对了,公司那边没事吧?”

小丽松了口气,说到公司有些含糊,应了一声:“没什么。”

门打开,两个人边说话边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高一矮两个少男少女从垂花门冲出来,迎面‘噗通’跪下了。

“多谢姑姑搭救。”少女看上去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衣服还是那件,但大概这两天,自己洗过了,头发也梳洗整理过,看着五官也有些秀美,不过皮肤微黑,显得粗糙,看得出是经风雨的人。

申姜连忙阻止他们:“我这里不用跪人。”她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

少女拉着弟弟却不肯起来:“不是姑姑我已经死了。我还好说,死就死吧,可弟弟以后没有了依靠,只会被人欺负。”说着又泪目起来:“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报答姑姑。我们身无分文也没有灵珠,但只要姑姑开口,万死不辞。”

“真的不用。”申姜坐在轮椅上,伸手拉人用不上力,还差点自己失衡一头栽下去。

小丽连忙跑去帮着把人拉起来,一脸诚恳:“真的不用跪。别看姜姐特别傲气不好相处,其实人很好的。我从乡下来,受同事排挤,别人都笑我口音,是姜姐安慰我帮我,她不图什么。只是个好人。”

申姜听着…………恩!

恩?

是夸奖没错,但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好歹把人拉起来了。

申姜为防止两人又跪下来,打岔说:“刚出院虚得很,我们先进去吧。”

两姐弟十分赧然,立刻让开路。

一进垂花门,小丽立刻四处打量,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姐弟非常不好意思。

弟弟解释:“我们没有乱走乱动,别说关着的房间,就是开着的,我们也没有私自进去。我看许多房间被翻乱了,本来想帮着整理的,但姐姐说,要等姑姑回来,所以我们也没有乱动。这几天,还帮姑姑看门呢。有人来问门什么的,我都隔着门跟他们讲,姑姑病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叫他们回去了。”

指着亭子给小丽看:“你看,我们就在那个亭子里睡觉。真的没去别处。”

果然那边桌上放着塑料袋装的食物,有盒饼干开着,还有没吃完的放在桌上,想必是刚才申姜回来时,两个人正在吃东西。角落里有两块较长的石块,大概是用来做枕头的。

小丽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几个人到了正房客厅,申姜要去烧水,小丽绝不肯让她动手:“姐,你是病人。不要乱动。”跑前跑后,拦也拦不住。

申姜只好随她了,喝了口热茶后,精神确实缓和了一点。

她面前的两姐弟,一个姐姐年长沉稳些,另一个年幼,但也不像一般十多岁的小孩欢脱,看到小丽忙活,立刻就跟着出去,大概是想帮忙做什么,很懂事的样子。

申姜亲眼见过,少女经历过什么,现在心情实在很沉郁,不能想像这个站在自己面前,面容坚毅的少女,受了这么多磨难。

要说起年纪,少女也顶多十八九岁吧 ,在这里还是上学的年纪呢。

面对申姜,再说起当年发生的事,少女语气到还平稳。

“前面的事,我在梦魇中已经再经历了一遍,姑姑也已经知道了。不过在当年,这事发生的时候,并没有姑姑这样的人帮我。我被关起来原是第二天要开祠庙处置的,清晨时候我……趁那个瘸子不备打伤他跑了。好容易才跑到了县里击鼓。”

申姜十分意外,她还以为没有报官。

这么说来,并不是自己说报官,才让她解了心结?她当年就已经报官了呀。

那是为什么?

“后来那些人被处置了?”申姜问。

“没有。”少女对她笑了笑:“治官派人去村里押解一众人回衙门受审,但他们众口铄金,一口咬定我们阿娘的死不关他们的事,是阿娘不检点招引路人,结果因嫖资不满意引发纠纷,被人轮流凌辱而死。全村没有一个人说真话,没有一个人帮我说话。治官也曾叫人,去隔壁村子询问,我阿娘的为人。但是……我阿娘一向不大与人来往,又是个异乡人。”

她顿一顿 ,声音沉郁下来,说:“姑姑怕不知道吧?那种蛮荒之地,相邻的村子总是相互通婚,来来去去都是亲戚,不像我们是外来的。这些人就算不是刻意维护,但也从自家亲戚嘴里,听过不少我阿娘不好的风言风语。所以………结果可想而知。治官说,不可能全部都合起来害人。判了我诬告。打了十板子。后来我们姐弟,在村子里过不下去,之后我就带着弟弟,离开村子。”

她抬头看向申姜:“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我离开村子之后,见识了很多外面的人情世故,遇到过坏人,也遇到过好人,心情到是平淡了很多。但前几段时间,我阿弟被人诬陷偷包子,我去找摊主评理,发现竟然是同乡……”

正说着话,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姜先生在吗?劳烦开门,我们是牢山捕役,据闻有案犯钱小月被其弟带来,躲藏在姜先生处,特来上门求证。”

而少女听了,似乎早就料到,并没有感觉惊讶惶恐。

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声音不紧不慢继续说着:“姑姑,当时我见到那个同乡,没想到他却已经不记得我了。是不是很可笑?竟然已经忘记了。他只是口口声声,要告我弟弟偷盗,说要叫治官斩了他偷东西的手,拉着四周的摊主为自己做证。分明是诬告,可却振振有词。

我看着他,便想起昔日种种,一时不能自抑,失神将他当街斩杀,后来事发一想,索性做也做了,便由得一股怒气作祟,连夜赶回当年住的村庄,一夜杀了三十七人,除不知事的懵懂小儿之外,全数杀尽。我用定身咒定住他们,一个一个脑袋砍过去,最后竟然刀刃都砍卷了。”

申姜听完这样的头尾,才明白。少女的心结是什么。

她不是因为申姜说要报官,才解开心结。

也不是因为没有报仇才怨恨难解。

少女说着表情平静看向申姜:“我本来就是私学术法,没有上尊指点,以至于内丹浑浊,再加上修为又差。这场大杀特杀,更叫我心生梦魇,使得神识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弟弟不忍心看我死,将我背着送到姑姑处。才幸得姑姑援手,不至于爆丹而亡。只是,我枉费了姑姑的好心。犯下这样的事,囚灵山不会放过我,左右我都是要死。”

此时惶惶站在门边的少年,闻言,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红着眼睛,扑跪申姜:“姑姑别开门!这里是渊宅,只要姑姑不开门,他们也没有办法。”

但少女只对弟弟说:“你不要胡说,难道我们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吗?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不甘心。死就死吧。”

回头看向申姜:“姑姑。我当时杀了仇人,满手鲜血,该感觉畅快才对,可……可不知道为什么,满腹只有不平,以至于被困于梦魇……我……我们……太委屈!姑姑!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说着,拉着袖子抹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单薄的肩膀,抖动得像寒风中的树叶儿。

申姜是唯一的一个说出真话的人。

她从头到尾,要的只是一句“错的是他们”。

只想有一个,知道一切的人,说一句:“我帮你们作证。”

多么卑微的要求,可又难如登天。

到死那些人还在为自己脱罪,为自己辩解。

围堵过阿娘的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当年都是和你娘开玩笑,谁知道她认真?”

曾在一边起哄,正义言辞说母女败坏风水,让她阿娘死了都还得再死一次的,如今哭着哀求:“村长前些年已经病死了,这真的不关我事。是他说要那么办,我才不得不附和的。”

一个个和狗一样哭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杀我。”

独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地认罪。

甚至许多人,早将母女两个在这里的遭遇忘记了。

似乎这许多年,只有她还在深夜想起那段往事,心生不忿,无法释怀。

这时拍门声又响起来:“姜先生?以灵士之身,杀普通民众,是千刀万剐的重罪。我们是按规矩办事,渊宅数千年从来都没有插手外事的规矩,还请姜先生不要包庇这穷凶极恶的凶犯。”

除此之外,还有妇人与老人的哭声与叫骂,应该是死者生活在邻村的亲戚吧。

“也许只有死才是解脱。其实我已经看开了。”少女轻声说。所有她不想回想的、不愿意回想的、以前种种遭遇都像鬼魅,如影随行。只要活着,就无法忘记:“姑姑别为难,我是甘愿伏法。只希望以后,姑姑能多照应着我弟弟,他很勤快很听话。”

少年哭起来。

“只是我不懂。”少女垂着头,也泪如雨下:“姑姑,公道是什么?我真的做错了吗?我不懂为什么终了,结果是这样?”

阿娘也好,她也好,这一生都太委屈。

申姜伸手把她拉起来,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做恶的人,会诚心道歉悔,觉得当初不该害人的,很少很少。他们如果懂什么叫反省自己,也就不会犯下毫无人性的恶事了。就算会反省,也只是因为自己的际遇而后悔。为了当时没有斩草除根,以至于事发,毁掉了自己的人生而懊恼。至于对别人,是一丝歉意也没有的。而他们的亲人,更少有会认错的,有的只是对你的怨恨。在他们眼中,害了他的不是他自己不是亲人的纵容,而是你。是你不肯乖乖被害,默默忍受。”

所以,受害者想要的,诚心诚意的忏悔,永远也不会来。

申姜停下来,仿佛又看到了车祸后自己才刚醒时,司机家属怎么无视她是无辜的受害者,怎么不肯承认是自己儿子意图不轨将她弄晕带走才出事。反而雇人闯入病房乱打乱砸。

如果不是申兰花拼命,护着维持她生命的设备,后来医院医生护士赶到,估计那天就是她活的最后一天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除了恨和愤怒,没有别的情绪。

那时候如果有能力,自己会想要报复吗?一怒之下会将助纣为虐的人全部杀掉吗?

那些人又是不是真的罪已至死?

申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其实我也不知道,公道是什么、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心中怨恨与不忿又要如何平息?也许有一天能明白吧。那时我一定会告诉你。”说着抬头对少女笑笑,欠身替她擦去眼泪:“我是渊宅的主人,我救了你的命 ,你不是说要为我做一件事,报答我吗?”

少女点点头声音沙哑:“姑姑请说。”

“我要你,只要有机会就好好地活着。哪怕觉得很辛苦,觉得一切毫无意义。”也许有一天,她会找到一朵好看的花,看着那朵花突然之间,一切阴霾都会散去了。它的存在,足以抵消一切不忿与怨恨,抚平人心中的痛和伤痕。

“姑姑……”少女掩面痛哭,最终用力点点头:“是。姑姑。”语气坚毅了不少,有些恢复最初的样子了。

“走吧。”申姜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要向大门去,但摇了两下轮椅发现身体太虚了,手上没劲。而小丽不太懂,这些天也没给轮椅充电。

少年抹着泪,连忙上来帮忙推着。

※※※※※※※※※※※※※※※※※※※※

村庄加小孩 ,一共四十几人,按户算,只有十几户而已,是非常小的地方。

小且与外界隔离的环境中,极端的事情更容易发生。

但这只是特例。世界上有很多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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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一行人去前路的路上,姐姐怕申姜一无所知,告诉她自己钱小月这三个字怎么写:“不是小,是肖,并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取自‘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阿弟的名字,取后半句‘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叫阿遭。”

大概是她妈妈,在生她时,对自己的境遇有所感。

申姜说:“肖月?那也有‘像月亮一样’的意思。对不对?”

姐姐愣了一下,随后,红着眼睛点点头:“对。”哪怕知道只是安慰自己的话,但也希望,阿娘并不是那么讨厌自己。

说话的功夫,三个人就来到了门口。

小丽提着电锯,一脸紧张地从后面跑上前来。如临大敌。

申姜让阿遭去开门。

阿遭有些迟疑,因为之前他和肖月两个人被关在这儿的时候,试过了,门是打不开的,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取下了门栓,轻轻一拉,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情况下,门竟然就这样被打开了。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而正准备拍门的人差点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急急收住了手。高声重复自己的来意:“就在次日,隔壁村的人去该村探亲,便发现事发。村中血流漫地,生者只有稚子数人,啼哭不止,除被诛杀的三十七人之外,另有三幼童被山里闻着血腥味出来的猛兽所伤,隔壁村人立刻报到该地治理署,因涉及灵士,治官上报至牢山鉴天司。掌事师尊令我等将涉案灵士缉拿回山。还请姜先生行个方便。”

小丽紧张得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电锯把手,往申姜身边靠一靠。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些人。

他们一色的黑衣赤带,头上巍巍高冠,腰上挂着质地不同但花纹有些相似的铭牌。背后背着凛凛长剑。虽然没走近,只站在门外,可也莫明让人觉得煞气逼人。让她胆怯,不敢直视。

扯扯申姜的袖子:“姐。”

这些人太可怕了。

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剑。

申姜也在打量他们。

这一共来了五个人,一打眼看不出打扮上有什么差异,但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腰上挂的牌子是玉的。其它人都是铁的。挂玉牌的,长得最好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但现在明显情绪非常不好,脸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垂眸盯着地上看。年纪应该和肖月差不多大。

他身边站着一男一女有些年纪的农人,想必就是刚才哭喊的苦主。此时虽然畏畏缩缩可也跃跃欲试。

但似乎十分忌惮他,不敢再开口。

感觉是不是刚才喊了几声之后,是不是吃过亏了?现在才能这么乖巧的。

“我也认为,嫌疑人归案很合道理,但我不能随便把人就交给你们,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申姜看向领头说话的那个青年:“你叫什么名字,师承哪里?在鉴天司是做什么的?”起码有点了解吧。

青年愣了一下,但立刻正色回答:“回先生话,我叫广白,师承观潮山,本次轮值至鉴天司,为捕案。”

轮值?捕案?

“原来叫广白。”申姜仿若无事,问:“你们观潮山本次几个至鉴天司轮值?各担任什么职位?”

“依惯例每个山门,在鉴天司最多不可超过三人,观潮山本年换轮,也仍是三人。两人为捕案,负责在外行走、追捕,一人为书记,负责记录案情录入证据。”

申姜看看他身后:“这些就是你们观潮山的人吗?”

“不是的,先生。”广白立刻摆手说:“每个追捕小队,三至五人中,不可有来自同一山门的人。这是鉴天司的规矩。是为防止遇事不公。”

“那案情如何,你们已经知道了吗?”申姜看了一眼那两个农人,试探着问。

那对老夫妻显然是忍不住了,总算觉得是自己开口的时候,嗷地一嗓门便高声哭叫起来:“三十七人呀,我小儿子,我孙子,全都没有了啊。他身为一村之长,一片心好,收留了她母亲,哪知道这是请来了这一门灾星。”指着肖月骂:“这个贱妇与她阿娘一样,都是害人的祸害!两人不知根的野种,毒了心了,害死了这么多人!”婆子哀嚎着,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申姜也没想到,原来这还是村长家的长辈。要是这么论,该是肖月的奶奶和爷爷。

肖月垂头站着,并没有什么表情。被她牵着的阿遭,紧紧抿着嘴,红着眼睛。

广白大约觉得,他们在渊宅门口这样吵闹有些丢人,脸涨红起来,扭头低声喝斥:“先生没有在跟你们说话!”

但他这些斥言,显然还没有站在两个农人身边的那个少年一个冰泠泠的眼神。

明明还要大喊大叫的农人,被少年看了一眼,立刻就偃旗息鼓,有些战战兢兢地一副再也不会开口的样子。

随后那少年移步上前来。

广白有些意外,但立刻就退开一步。

少年越过他,到了申姜门前,隔着门槛双手合礼:“姑姑。我是瀛川赵氏子弟,名苏木。”姿态端正有礼。

看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阿遭没什么反应。

申姜身边的肖月明显表情不太对,虽然没有抬头,但手握得紧紧的。

赵苏木说:“回姑姑的话,此案,一应证据线索已收理整齐,但案中对错如何暂未清楚。需得回山之后,请掌案定夺。”

这时候肖月终于忍不住:“赵捕案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吗?”她没抬头,但声音清冽铿锵:“证据线索已收理整齐?可笑。”

说着讥讽道:“你有什么证据线索?又是乡里邻人的那些说话?不然我可想不出,你们还能收集到什么东西来。”

赵苏木敛目,虽然抬了抬眸,但却只看着她的脚尖处。面向申姜仍保持着躬身回长辈话的姿态,一举一动都万分守礼:“捕案没有断案之职,是以无法直言判断是非对错。但请姑姑放心,鉴天司一向公正严明。是不会冤枉人的。”

肖月冷笑。

申姜也能理解。她毕竟被冤枉得刻骨铭心。只问:“你们都收集了些什么线索,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广白连忙点头,正要说可以。

但赵苏木不卑不亢:“渊宅虽然受人尊敬,但姑姑并不是鉴天司职人,鉴天司规矩,案情相关不得向外人展示。还请姑姑一柱香内放人,让我们要将钱肖月带回山去。”说着转身便向外去,还真点了一柱香拿在手中,站在巷子里静静等着。

高处风大,吹得少年衣衫飞舞,可手里的香却一点也没有被风吹着。

广白见他这么刻板,也是没脾气了,但也不好再坚持非要给人看。又怕闹僵,等他走了,示意其它人也跟着过去。自己一人上前,低声说:“姑姑放心。证据线索我都看过的,除了这些农人的证言,我们还有一段,是她母亲自己的记忆。确是对钱肖月有利。就算是证言太多,也挡不过这个的。”

说着也不免表情有些黯然:“我明白姑姑为什么为她说话。其实这样的事,委实叫知道真情的人替她惋惜,更觉得村人可恨。因此我先前还私自问过师兄,我师兄在牢山轮值做了十五年,今年才回山的,师兄说如今的掌案,是非常公允之人,这一案中,钱肖月虽然有错,可也事出有因,多半是不会判死罪的。但到底是屠杀三十七人之罪,再加上有小孩被连累受伤,虽然是轻伤啦,但事涉幼童,再两害相加,估计也不会判得太轻,不过介于她对不相干的人无害,很有可能不会□□,只是几百年苦役是跑不了的。”

申姜不懂:“几百年苦役?”在她的认知中,一百年那人不就死了吗?还几百年?这和死罪有什么差别?

“对呀。”广白却十分坦然,低声说:“就是役工嘛。会被分派到各处,打理一些没灵士愿意做,可普通人又做不了的杂事。什么去恶沼开荒什么的。虽然几百年,可办的事功劳越高,罪就减得越快。她要是克苦,百来年也就行了。”

听他的语气,修灵道的人活几百年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肖月知道申姜不懂这些事的。

见她看向自己,低声劝说道:“姑姑,这样已经判得很轻了,我愿意的。”给她宽心:“其实在哪里做事都是做,就算是不判做役工,我也得到处找活干的。役工也没什么不好。我会边做工边好好修炼。我资质不好,但就算是没有大成,百来年过去顶多是中年而已。”

但说着迟疑,问广白:“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请问这位同道,我母亲的记忆从哪里得来?”

广白并没有什么架子:“我也是纳闷。要亡者记忆,得要请魂,过世这么多年的,可不容易。得需要亡故之人,常贴身戴的东西,并且很耗灵力。也不知道赵苏木是怎么找来的。”

说着爽朗笑道:“不愧是大家族的子弟。修为了得,听说不要几年就能大成,将来是可以比肩孟观鲸的人物。”说着长叹:“可惜啊,孟观鲸陨落了。当年他被斩断了一只胳膊,可是能生生地再重新长出一只来的狠角色。”

申姜心里一跳。断臂都能重生的话,自己只是失去知觉,会不会更容易呢?

而肖月听了,却愣了愣,抬头向站在巷子里的少年看去。

少年似乎感觉到什么,扭头看了她一眼,连忙收回视线,仍木讷地站着。

他旁边的几个同伴相互低声聊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站在一边。偶有同伴小心翼翼地跟他说什么,他回话的时候微微垂眸,实在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一看就是不太合群的样子。

肖月收回目光,转身向申姜行了个大礼:“姑姑,那,我这就去了。望姑姑以后,和乐安康。”

又看向阿遭,见弟弟红着眼睛,正色叮嘱他:“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哭。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虽然没有修灵道的潜质,以后也可以就在渊宅附近找个杂役的活做。偶尔姑姑有什么要跑腿的话,不可懈怠。”又向申姜跪下磕头:“也许姑姑有闲时,多加照应。”

阿遭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知道了阿姐。我会好好报答姑姑的。姑姑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说着哽咽起来:“我会好好的。阿姐放心吧。”

修灵的人可以活几百年,可他入不了道,不用几十年,也许肖月还是现在这样,没有什么变化,而他则变成垂垂老翁了。一辈子也看不到姐姐除罪的那天。

广白拿出一根黑色的细绳,随便在肖月手上一系。对申姜礼一礼之后,就转身带着肖月走了。

阿遭紧紧盯着他姐姐的背影,肖月才走出几步,他眼泪就已经开始掉个不停。却还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姐姐看。

这队人并没有马上离开。

肖月不知道对广白小声说了什么。广白站定,让肖月一个走过去和赵苏木说话。

全程赵苏木并不看她,只是垂着头。

少年衣带飘飘,少女头发被风吹得乱舞。

她不管那些头发,说着什么,赵苏木或摇头,或短促地应声。

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什么物件来,放到肖月手里。虽然看不太清楚,阳光照在上面有短暂地闪而,大概是才能首饰吧。

肖月怔怔,拿着掩面大哭起来。

因为情绪失控,有几句零星的话随风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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