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丫鬟婆子们的行礼问安声,门帘晃动,三个少年依次进入房内。
当先的约莫十三岁,清瘦挺拔,身穿青色长衫,进屋后便态度恭谨地向父母亲行礼问安,正是长子柳岸芷。中间的少年眉目柔和,肖似母亲何氏,乃是次子柳岸汀。他视线在女孩儿身上略微扫过后,便也行了礼。最后进来的那个不过七八岁模样,却是自打看到女孩儿后便紧紧盯着她看。
柳岸芷见幺弟这般模样,忙掩唇轻咳一声来提醒他莫要这样无礼。柳岸风却浑然不觉依然如故。
“不知这位姑娘是谁?”柳岸汀往女孩儿那里瞥了眼,问过何氏后,转而朝女孩儿笑笑,“舍弟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柳岸风这次倒是听见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二哥何至于这样礼待她!”
看了小儿子这副做派,柳方毅很是恼火,抬手朝他脑门就是不轻不重的一下,“臭小子,甚么小丫头?这是你妹妹!”
虽说这一下不太疼,但柳岸风听出父亲是真的有些气到了。眼见柳方毅的大手又扬了起来,忙在挨第二掌前嗷地一声叫着双手捂住头,求饶般可怜兮兮看着何氏。
何氏笑着摇了摇头,温声与柳方毅道:“老爷今日还用不用再回衙门去?”
听了妻子的声音,柳方毅神色柔和了下来,答道:“当然要去,大将军不过给了我一个时辰归家处理此事。”
“那老爷还是赶紧出门得好。如今雪越下越大,恐怕路上不太好走。不然的话,怕是要迟了。”
虽知妻子有意护着幺子,但柳方毅明白,何氏说的确实有理。他应过声后大跨着步子就往外行。到了门口,又扭头瞪向柳岸风,“你小子,不准胡来!妹妹身子弱。你小子如果敢欺负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瞧着小儿子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柳方毅满意了。和妻子说了句“我走了”便急急离去。
他虽不在,但他先前石破天惊的话语却还在屋内几个男孩心里回响。
柳岸风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脑袋,朝女孩儿呲了呲牙。柳岸芷则拧着眉看向她。
屋内静寂了片刻,柳岸汀唇角扬起一抹笑,问何氏:“父亲方才说‘妹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何氏就将夫妻两人商议的事情告诉了三个儿子,还不忘叮嘱道:“往后你们需得护着她,莫要让人将她欺负了去。”
一听这陌生的女孩儿当真要成为柳家人,柳岸汀和柳岸风顿时神色微变。
柳岸芷见状,忙上前跨了一步挡住两个弟弟,躬身说“是”。
何氏欣慰地点点头,正欲开口说话,柳岸风拔高了的嗓音顿时响起:“我不同意!虽说当年妹妹没能活下来,可是、可是我就那一个妹妹!我才不要其他人!”虎头虎脑的少年眼眶泛了红。水气上涌,泪珠子就要落下来,他忙用袖子抹了把脸。恨恨地瞪了女孩儿一眼,拔腿朝外奔去。
何氏没料到柳岸风那么大反应,猛地起身要喊他,谁料一阵晕眩差点歪倒。怀里的女孩儿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抱不稳,身旁柳岸汀探手扶了一把,刚好将女孩儿接住顺势抱了过去。
她身材娇小,在怀里并没多重分量。柳岸汀亲昵地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将她放回坐好了的何氏怀里。
“妹妹当真可爱。我可是喜欢得紧。”柳岸汀温和地说道,笑望着女孩儿。
对方也不说话,只用那双澄澈的眼眸看着他。
柳岸汀稍稍一滞,正打算再开口说话,柳岸芷抬手虚虚拦了他。柳岸汀瞧见兄长的眼神后,双唇紧抿扭头望向旁边窗台处。
柳岸芷朝何氏跟前走了半步,认真说道:“母亲放心,往后我会看顾好妹妹的。”
长子行事素来稳妥,次子一向温和,何氏没甚不放心的。只有那个行事冲动的幺子……
何氏暗暗叹了口气,道:“你们看着风哥儿些。”
“过些日子三弟想通后就也好了。”
说着话的功夫,热水已经备好。何氏准备给女孩儿好生洗洗,柳岸芷、柳岸汀兄弟俩便与母亲道了别退了出去。
外头的雪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二人套上婆子拿来的木屐,丫鬟已捧了油纸伞过来。两人拿了伞撑开并行,一路无话行至外院。直到将要分开回各自屋子的时候,柳岸芷叫住柳岸汀,迟疑半晌,终是说道:“妹妹很乖巧,往后你待她好点。”
柳岸汀轻轻一笑,挑眉问道:“你看我像是会对她不好的样子么?”语毕,朝着柳岸芷微微颔首示意,这便转身先回了屋子。
看着他的背影,柳岸芷忧虑地长长叹息着,也收伞入屋。
何氏亲手给女孩儿洗了澡,给她换上了干净衣裳,又让人准备了好几块干净布巾,一遍遍给她擦拭湿发。待到不滴水了,何氏就让人摆了午膳上来。
她本打算拿了调羹亲自喂小姑娘吃饭。谁料女孩儿竟是自己拿起了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端正神色平静,很有些世家女儿的风范。
何氏忽地想起来之前看到她衣裳时晃过的念头,怔了下,暗道这孩子果然自小便是生在富贵之家,而且,应当还是娇养着长大的。
心里愈发怜惜这个一晚上便失去了所有往日幸福的女孩儿,何氏笑着揉了揉她头顶的软发,“小囡囡平日里能自己吃饭了?很好。慢慢吃,不要急。等会儿要不要休息下?”
清雾抬眸看着何氏眼中泛起的血丝,看她神色间有些疲累,就迟疑着点了点头。
何氏饭量小,不多时便已吃饱,吩咐下去让丫鬟们整好床铺。她则用手轻轻拨弄着小姑娘微干的发,好让水汽走得更快一些。
清雾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滞了下。只是确实饿坏了,再顾不得其他,匆匆朝何氏笑了下表达着谢意,手中口中不停,将碗中饭吃了个精光。
何氏看她这般,甚是欣喜,忙又给她添了小半碗饭。待她吃完,就搂了她上床休息。
女孩儿甚是乖巧,躺在一旁闭上双眼就不乱动了。何氏轻声哄着她,不多时自己也渐渐睡着。当何氏呼吸绵长后,身边的女孩儿慢慢地睁开了眼。怔怔地望了“母亲”片刻,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面对墙壁躺好。
清雾张了张口,试着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努力了半晌,却依然如故,甚么也说不出来。
前世之时,她先天听不见、说不出。
这一世她到了这里,分明能够听到声音。而且,根据她的一点点模糊“记忆”,应当也是可以说话。却不知为何,话到唇边后总是差了这么一点点,依然出不了口。
躺在带着有着淡淡香气的锦被上,听着身侧何氏轻轻的呼吸声,清雾静卧在一旁,也慢慢闭上了眼。
这大雪接连下了四天都未停歇。
柳府的家丁每日里戴着斗笠披了蓑衣扫雪铲雪两回。明明晚上睡前已经清理得能够看到屋前地面了,待到第二日醒来,外面就又恢复成了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的景象。
大雪封住了众人的脚步。往日繁盛的路上,如今鲜少看到车马行人。何氏和孩子们亦是待在屋内,轻易不出门去。
女孩儿很乖巧,平日在屋里就不声不响地静静待着。
很偶然的一次,大哥柳岸芷来何氏屋里说话时,手里刚好拿了几本书,就顺势搁到了一旁的桌上。待到说完话,柳岸芷发现小姑娘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册,神色里满是渴望与期盼。
柳岸芷记得母亲说过,妹妹应当是富贵人家娇养着长大的。他想着她或许能识几个字,就回了屋子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最后拿了三本带画的册子给她看。
何氏有事忙的时候,清雾就在屋里看书,一看就是很久。待到何氏闲下来,便一起用膳。到了晚上,她就去何氏专门给她收拾出来的卧房里休息。
这日傍晚,何氏刚刚将笔墨纸砚摆出来正打算练字,便听丫鬟来禀,老爷回来了。话音刚刚落下,柳方毅大跨着步子携着一股子寒气进了屋,头上的斗笠甚至都未来得及摘下。
何氏过去给他把系带解开,将斗笠交给丫鬟拿出屋去收好。这便指了地上的水渍说道:“老爷怎地这样急?倒不如在外头将它摘下来,省得在屋里滴了水。”
原先她这样半开玩笑地与他说话,柳方毅多半会笑着回上几句。如今他却一反常态,皱了眉在旁边椅子上慢慢坐下。
何氏暗暗诧异,就将人都遣了出去。她则坐到他的身旁,静等他开口。
“有件事我要说与你听。”柳方毅话说一半,忽地顿住,改了口,“你从小囡囡身上的衣物里,真的辨不出她来处?”
“那是自然。”何氏无奈道:“虽然一看她穿着的贵重衣料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仅仅凭着这一点,我如何得知其他?”
“嗯。既是如此,那就没辙了。”柳方毅点点头,斟酌着字句说道:“秦大将军曾经遣了人去林中查探,无奈马车上残留的物品无法证明他们的来处。死去的人、马均被狼群撕咬过,惨不忍睹,早已无法知晓身份。如今连日大雪,许多踪迹都无从查找,或许……”
他停滞了一瞬,轻声道:“或许,囡囡要在家里一直住下去了。不如,我们给她取个名字罢。总不好这样随口叫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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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细观柳方毅神色,“老爷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夫人觉得‘英’字如何?”
何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何氏自幼读书习字。柳家不过是因了柳方毅的赫赫战功方才兴盛起来。若不是连年战乱中何家日渐衰败,柳方毅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何家嫡女的。家中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是何氏想出后与柳方毅商议,如今女孩儿的名字柳方毅虽然有了点自己的想法,却也不太有把握。
“‘英’?老爷的意思是,‘柳岸英’?”
“正是。”
何氏眉心轻轻拧起,手里刚刚端起的茶盏也慢慢地搁回了桌上。
柳方毅知道妻子这是不太喜欢这提议了,赶紧说道:“不如再仔细想想罢。也不急于一时,总得考虑妥当了才可以。”语毕,觉得有些口干,摸过自己跟前的茶盏三两口将茶饮尽,
出了何氏的屋子,柳方毅站在廊下呆立了半晌,脚下一转,去了柳岸风的屋子。在门口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着的雪末抖落,他大步一迈推门而入。刚一进到里面,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火烧得不错,够旺。”
柳方毅说着,转眼一瞧,便见屋内两个少年正在案前并行而立。三子柳岸风正提笔凝神,望着案上纸张,次子柳岸汀则负手而立,在旁细观刚刚写好的大字。
听了柳方毅的话,柳岸汀抬眉一笑,“母亲生怕三弟着凉,特意让人给他屋里多加了炭。”
这话让柳方毅心底一黯。
当年唯一的女儿柳岸兰,便是由于染上风寒救治延误而夭折。也是因了这件事,妻子和母亲的关系更为恶化。柳岸风和柳岸兰本是双生子。如今天寒地冻的,妻子尤其着紧柳岸风,也是情理之中。
柳方毅暗暗一叹,将这些思绪暂且搁下,与儿子们说起了刚才与何氏商议名字的事情。
听说父亲要给新来的妹妹取名,柳岸风当即就把手中笔给抛到了一旁。
柳岸汀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父亲为何想到了‘英’字?”
“‘英姿飒爽’、‘英气逼人’可不都是好词?”
柳岸风盯着漆黑墨迹在净白纸张上留下的散乱痕迹,哼道:“我竟是不知道,原来父亲也懂得这许多词句了。”
柳方毅生性豪爽,自知读书不多,并不甚在意儿子这句话。只是瞧着这小子的态度不怎么样,又记起这几天他对妹妹都不冷不热的,于是抬手猛敲了柳岸风一记。
柳岸风哀嚎一声去揉脑袋,柳方毅摸着下巴兀自奇怪,问次子:“你说,你娘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字呢?”
见父亲这样记挂着女孩儿的名字一事,柳岸汀笑容稍稍一滞。片刻后,问道:“父亲觉得妹妹性子如何?”
“她啊,”柳方毅想了想,“和你娘有点像。”
“既是如此,那父亲觉得,‘英姿飒爽’这四字与妹妹可有半点关系?”
儿子一席话瞬间点醒了柳方毅。
他拊掌一叹,道:“这就是了,此字与她不相合。原来你母亲竟是因了这个缘故。那此事需得再仔细想想。”
第二日恰逢柳方毅休沐,倒也不用特意早起。但何氏依然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她先去了女儿的卧房。看她还在合目侧躺着,就给她仔细掖了掖被角,这才返回了自己屋里。
何氏想到刚刚从廊下走时看到的漂亮景象,就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雪下得更大了,扫过的地面上已经又积聚起了不少,木屐踩踏上面刚刚留下暗色印记,便被新落下的雪给重新覆上薄薄一层浅浅的白。
一阵冷风吹来,有几片雪甚至被吹进了窗户,飘到了何氏面上。
黄妈妈进屋时刚好看到,赶紧过来关了窗,又劝何氏莫要如此,不然容易冻着身子。
何氏笑道:“哪就那么矜贵了?不过一霎霎罢了,无碍。”
“夫人还是当心些的好。若是现在不留意,往后年纪大些了怕是会遭罪的。”黄妈妈苦口婆心地劝着。
何氏原本伸手准备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闻言笑笑收了手。见黄妈妈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想到黄妈妈刚才去看过女孩儿,何氏莫名地有些心慌,问道:“怎么?可是孩子有甚么事?”
黄妈妈有些踌躇,最终还是讲了出来,“姑娘好像头有些发热。”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女孩儿的额头若说发烧的话,并没有十分热。但仔细摸摸,总觉得比寻常的温度要稍微高些。
何氏因了当年之事,一直最挂心的便是孩子们的健康。听了黄妈妈的话,她再顾不得其他,连件斗篷都来不及披上,推开屋门急匆匆地就朝女孩儿的卧房行去。
女孩儿躺在床上原本一动不动,帐子掀开依然侧卧,直到何氏微凉的手搁在额上了,方才浑身轻轻颤了下,抬眼看了过来。
何氏这便察觉了不对。那么小年纪的姑娘,怎地眼中现出血丝?而且,看她神色恹恹连动弹一下都疲累的样子,分明还不如初到柳家时精神。
“快去请大夫!务必将回春堂的葛老先生请来!”何氏说着,小心地坐在了床边,握着女孩儿有些微热的手。心底焦急万分,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任黄妈妈如何劝,都半步也不肯离开。
柳方毅本打算先用早膳,听闻此事后就急急赶了过来。
遣人不住出去看。待到七八回后,终于,丫鬟来禀,大夫到了。
何氏赶紧站起身来往外去迎。谁知刚一站直一阵头晕便突然袭来。幸好身边的柳方毅动作快一把将她扶住,这才免于摔倒。
何氏缓了片刻,刚刚恢复如初,大夫已经进了屋。只是来人并非她想请的鬓发花白的葛老先生,而是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一进门,他就说道:“天寒路滑,父亲年事已高,不方便出门看诊,还望见谅。”
此人何氏也识得,乃是葛老先生的儿子,医术亦是十分了得。
心中挂牵小姑娘的病情,何氏顾不得多想,忙将葛大夫请了过来,让他为女孩儿看诊。
柳方毅也是焦急,在旁不时问道:“小丫头没事吧?”连问几次后,被何氏低声说了几句,这才住了口。
葛大夫先是细细观察了女孩儿许久,而后把脉。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说道:“令爱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缺少休息,故而身子太过疲累罢了。如今这景象,怕是有四五日不曾合眼过了。”
“缺少休息?不,不会。她每日里都会好好去睡,刚才她还在床上歇着。”何氏心中慌乱,绞着手里的帕子着急地说。
柳方毅也道:“不知先生有几成把握?莫不是看错了罢……”
葛大夫听了,觉得这是对他医术的羞辱,当即有些恼了,忍住怒气哼了一声,“你们只是看她躺着,怎知她有没有真正睡着?如若真如你所说的‘日日安睡’,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可是——”
葛大人差点发火,转眼望见女孩儿在床上蜷缩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他也很是担忧,思量了下压低声音说道:“难不成,令爱最近受到了甚么刺激?”
柳方毅忙问:“先生此话怎讲?”
“遭遇意外,即便是成人,也会心神受到极大影响,更何况是个孩童?若她近日有过此类遭遇,那么这便说得通了。”
他这话提醒了一旁的何氏。仔细将他的话琢磨了下,何氏很是后悔。
自己只顾着照顾好女孩儿的衣食住行,却忘了她的心里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一直未曾开解过她。囡囡口中不说,心里郁结无法舒缓,怕是一直堆积在心里,结果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葛大夫临走前开了副方子,“虽说此方能够缓解令爱的状况,但最重要的,还是让她放下心中忧虑踏踏实实好好休息。熬过这几日后,身心皆恢复如初,便无甚大碍了。”
但他这个“好好休息”,却是着实难住了夫妻二人。两人商议许久,都想不出个好的解决法子。最终还是何氏想到了一事,问了柳方毅。
“我记得老爷说过,当初秦大将军把囡囡抱回来的时候,她是睡着的?”
“嗯。我刚接过她来,她就醒了。”柳方毅颔首说道。
何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个想法很唐突,但她实在没了别的法子,只得说道:“当初囡囡遭受大难,被大将军所救,这份信赖自是不同于旁人。既然大将军能让囡囡安心睡着,不如,我们请了他来,再帮一次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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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影觉得自己最近运气有点背。今儿刚去衙里应了个卯,回头就被树上落下来的大堆雪团砸了个准,弄得满头满身全是冰凉凉的一片。
回到屋里拿着干净布巾,他边擦拭着发上的雪末,便思量着一个十分重要且深刻的问题。
难不成京城和自己八字不合?
自打他决定留在此处,每日里总得遇到点不如意的事情,反倒不如以往在北疆的时候顺遂。不如抛了如今京里的职务,转回去打仗?
说起来若不是先皇和镇国大将军,他压根就……
想到这先后故去的两位,秦疏影心头一震,慢慢泛起了疼。往日种种浮上心头,他长长叹息着,将半湿了的布巾随手丢到身旁椅子的靠背上,旋身撩了衣袍安稳坐下。
罢了。还是暂且安心留在京城罢。
“秦将军?大将军?秦大将军?”
一连串小心翼翼的呼喊声传来,神游许久的秦疏影慢慢回了神。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张赔笑的黝黑面孔。
秦疏影也不起身,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脚一蹬地。椅子转了小半个圈,直到两人算是面对面了,他这才开了口:“柳大人有事找我?”
柳方毅赶紧连连摆手,“属下当不起大将军的这声‘大人’。”
秦疏影心里头正纠结着,哪有闲心和他叨叨着转弯抹角?当即往后朝椅背上一靠,扬扬下巴,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
柳方毅跟着他打过仗,知道他这样已经忍耐得快到极限了,忙直截了当地说道:“大人,属下想请您帮个忙。小女近日心神不宁不得入睡,不知将军可否帮个忙……”话到后来,却愈发难以开口。
秦疏影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很听话的女孩儿,便问:“你说她怎么了?”
柳方毅就将女孩儿的症状一一细说。
秦疏影听他讲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女孩儿很久没睡了,所以现在低热起来,若是再不好,怕是要生病的。
第二,柳家想请他帮忙哄一哄小姑娘入睡,原因很简单,他将孩子抱给柳方毅的时候,小丫头是确确实实睡着的。
弄懂了对方来由后,秦疏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没可能。”
柳方毅知道秦疏影不可能一下子就答应下来,连忙好生去求。谁知秦疏影铁了心地不帮忙,根本丝毫转圜余地都没有。
柳方毅急了,“可是,丫头是您救的,她只信赖您。而且,先前她还在您这里睡着了……将军,属下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求您!”
秦疏影抱臂冷笑,“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压根是错的。”
柳方毅愕然,“哪儿错了?”
秦疏影嗤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还不简单。
首先,救了那丫头的不是他。其次,哄她睡了的更不是他。
让他帮忙?
成!
可也得他帮得了才行啊!
秦疏影说甚么都不肯,无奈之下,柳方毅只能使了妻子提议的最后一招。
他抱拳一揖,恳切说道:“末将已将小女带了过来。”
秦疏影惊诧,推窗朝外看了眼漫天的雪,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方毅,“就这破天,你竟还把她带来了?”
“是。”柳方毅老老实实说道:“即便天气这样恶劣,属下也把她带来了。只求大将军能帮忙看看她,哪怕只能求得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秦疏影这才认认真真去打量他。
当年柳方毅在他麾下是百户长,做事认真踏实,打仗的时候又敢拼敢冲,所以秦疏影对他很有印象。而且,印象还不错。
这么一个素来听从军令生性耿直的汉子,如今为了这事儿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先将女儿带了过来、为的就是“逼迫”秦疏影看她一看……
秦疏影收起了先前不甚在意的态度。他垂下眼帘,长指拨弄着腰间玉佩,问道:“人在哪里?”
“犬子带了她,正在外头车子上等着。”柳方毅见秦疏影态度有所和缓,小心翼翼地问道:“末将现在就把她带来?”
秦疏影抬眸望了天空一眼,摇头道:“不必了。我过去看看她。”
大雪中的街道,不时有守卫士兵穿梭其中。大部分人手中拿着的并非平日里当值用的武器,而是铁铲、扫帚或者箩筐。他们来往于大街小巷,却不是为了巡视,而是将雪铲走,清出中央的路来。
此刻,便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上面已经落了一层雪。
掀开车帘探头往里看去,见到小姑娘后,秦疏影仔细一瞧,也开始担忧起来。
她原本就长得娇小可人,如今这般恹恹地,倒是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她其实身子不舒服,眉眼间似是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秦疏影不动声色地朝某个方向看了眼,心下算算时辰,拿定了主意。
他长臂一伸将女孩儿连着外头裹着她的锦被一起抱了过来,与柳方毅和柳岸芷说道:“你们暂且回去罢。等她好转了,我带她去寻你们。”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回身问道:“小丫头如今叫甚么?”
听他问起这个,父子俩面面相觑。
秦疏影见状,心中了然。不待他们回答就挥了下手,急急离去。
先帝无妻无妾,又不喜有太多人伺候,偌大的皇宫里显得空荡荡的。新皇乃是先帝亲手抚养长大的孤儿,如今初初即位,亦是如此。若是走在宫里稍偏一些的路上,时常走上半天才能看见一个人影。
秦疏影跟在镇国大将军身边长大,这些年时常出入宫中,自是熟悉。因着镇国大将军与先皇感情甚笃,秦疏影入宫也无需太多繁琐程序,径直入内,自有人将他到来之事禀与皇上。
到了勤远殿外,远远地,秦疏影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迈着细碎的步子快速朝着这边行来。离得近了,便见此人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赫然就是皇上身边的于公公。
于公公举高手里的油纸伞,撑在秦疏影头上,担忧地道:“大将军怎地冒着雪就来了?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的!”
秦疏影道:“这会儿已经小了些,这般走来倒也无碍。”
于公公看了看漫天飘舞的白色,苦笑道:“大将军可当真是在北疆待惯了的,京城这样的大雪竟是入不得您的眼了。”
秦疏影笑了下,望向紧闭的殿门,“陛下可在里面?”
“是。正在查阅书籍。”
于公公说着,看向秦疏影怀里抱着的那一团。因着有锦被包住,看不到究竟是何。他沉默着思量片刻,心中还未有定论,已然引着秦疏影到了勤远殿前。
秦疏影在门外高喊了一声,便推门入屋。扫了眼桌案前,看着没人,又望向软榻,依然没有。这便转眼环顾四周,最终在窗旁寻到了他。
白衣少年正单手执卷细细阅读。虽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却已显现出华贵气度。在这雪天里清冷的日光中,他挺拔的身影显得尤其地孤傲疏离。
“你怎地来了?”少年的声音响起,仿若寒天里的玉泉,沁人心脾。
秦疏影看这屋里够暖,也不多言,只是将自己怀里的锦被慢慢摊开,把蜷缩在里面的女孩儿抱了出来,“她多日未睡。再不合眼,怕是会病重。”
“病了?”于公公赶紧上前挡在了秦疏影跟前,“不如让小的先看看。若是过了病气——”
他一语未完,便被窗前少年淡淡的一眼给惊到。赶忙住了口,低眉敛目地立在那里。只是神色间依然透着担忧。
霍云霭行至秦疏影跟前,抬起两指抚向女孩儿额头。
他的手指带着些微凉意,刚一触到清雾的肌肤,她就不由得瑟缩了下。缓缓睁开眼,看清是他,清雾勾了勾唇角,笑了。
霍云霭没想到她居然认得出他。那么小的年纪,且刚刚经历了大难,想必当时是无法顾及太多的。但记起那时她的镇静与聪慧,他又有些了然。不知是不是那晚养出了一点习惯,霍云霭顺势将书册搁到了一旁椅子上,探手将她抱了过来。
比起秦疏影、何氏还有柳氏父子,霍云霭的怀抱显得有些凉。但,带着能让她安心的熟悉力度。
清雾昏昏沉沉的,也顾不得那许多。下意识地稍微挪了挪,寻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靠在了他身上。
霍云霭问起了秦疏影的来意。
秦疏影就将女孩儿的状况与他大致说了。正苦笑着说到“我哪里能将她哄睡”,秦大将军就见于公公不顾礼法地抬起了手,不住地左右挥舞着。
霍云霭也发现了于公公的举动,有些不悦地拧眉望了过去。
于公公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想想不妥,又赶紧收起。转而指了指霍云霭的怀里,小声地说道:“陛下,大将军,要不要小点声?这姑娘,睡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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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影和霍云霭垂首看去。果然,女孩儿蜷缩在霍云霭的怀里,双目紧闭呼吸绵长,竟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已睡熟。
于公公赶紧过去想要将女孩儿抱过来。谁知轻轻一拉,却扯到了霍云霭的衣袖。原来小姑娘在睡着的时候,依然将双手握得死紧,把少年的衣裳给抓得很牢。
于公公便放弃了先抱她过来的打算,转而准备先去掰开她的手指。谁知他刚动了这个念头,霍云霭已经侧身一避,将他伸出的手给挡在了半空。
“陛下,这……”于公公欲言又止,却不敢去阻拦霍云霭。
霍云霭没有去看他,而是轻轻垂首,望向怀中。
她是他亲手所救。旁人或许不知晓她经历过甚么,他却十分清楚。当时接连发生变故,惊惧之下,女孩儿定然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既然他能助她睡着,他不会拒绝帮忙。
只是——
霍云霭凝视着就连呼吸声都极其轻微的女孩儿,清冷的神色稍有松动。
她真的是太安静了。不吭不响,不吵不闹,静到让人心疼。
霍云霭缓步而行踱到桌案前坐下,一手托着怀里熟睡的她让她好好靠在他的怀里,一手在跟前搁好了书卷,赫然是打算边抱着她边查阅翻看了。
于公公见他如此,大为震惊,唤了声“陛下”正欲上前,被秦疏影抬手给拦在了原地。
秦疏影看了眼霍云霭——白衣少年神色淡然目光清幽,显然并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怕甚么?”秦疏影抖抖袍袖挪回视线,唇角微扬着对于公公笑说道:“陛下做了决定,你怎能多管?倒不如凑着这个时间,赶紧去看看自己分内的事情有无做好。”
他和霍云霭本是战乱中失去所有亲人的孤儿,当年被镇国大将军和先皇所救,亲手抚养长大。他们能够理解这个骤然孤身一人的小姑娘有着怎样的惊恐和无措,也因了这相似的遭遇,十分怜惜她。
其实,秦疏影来之前就知道,霍云霭必然会出手相助。
听了秦大将军的话,于公公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先皇驾崩后的这段时日里,霍云霭亦是不曾好好休息过。每日里处理政事已然疲累,如今再要加上哄这个姑娘,怕他身子会吃不消。
只是先前陛下就吩咐过,这种事情不必告诉秦疏影。于公公又哪里会违抗圣命?最终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被秦疏影给拖了出去。
霍云霭自幼习武,女孩儿娇小身材的这点分量对他来说算不得甚么。但一个姿势抱得久了,难免身子发僵有些受不住。手臂发麻后,霍云霭只得搁下书卷抱她去到软榻上歪靠着,打算稍作休息便回去继续忙碌。
不知是不是被她沉沉睡着的恬淡模样所影响,没多久,霍云霭也感到有些困倦。不知不觉地便侧身躺了下来,半揽着她,闭目小憩。
于公公好不容易将秦大将军这位难缠的主儿交给了窦嬷嬷来伺候,擦了把额上的汗,重新回到勤远殿。谁知一推殿门,就瞧见软榻之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依相偎着,睡得极其安稳。
……
清雾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懒得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愿睁开。鼻端传来淡淡的馨香之气。这味道她曾经闻到过,带着莫名的让她安心的力量、让她平静。
清雾缓了半晌,意识渐渐回转,感觉自己睡着的姿势好似不太对劲。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像是在枕着谁的手臂。她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何时闻过这种味道。
——就在那一晚。就在那个少年的怀里。
她猛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便是白色缎衫上银丝线绣着的缠枝图样。当即惊到了,双臂往前猛推一把身子急急往后挪。刚移动了没多少,一股大力袭来,她又跌回了刚才的怀抱之中。
“墙很凉。莫要后退,当心冻着身子。”
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清清凉凉的,煞是好听。
清雾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
很好看的男生,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漂亮。只是他神色淡漠,所以看上去有些高高在上。但眼中透着的关心却做不得假。
清雾下意识地就想朝他打手势。转念一想,他应当看不懂手语,只得弃了这个打算。
谁知少年却好似猜懂了她的心思般轻轻笑了,“没甚么。你刚醒,被吓到也在所难免。不用介意。”
他说着,起身下了榻。站起来的瞬间,身子极其明显地晃了下。抬手扶住一旁的椅子方才没有歪倒。
因着他的动作,椅子往前猛地一滑。底部和地面相触之处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响动。
在这一瞬,清雾忽然记起来,自己昏昏沉沉间被父兄带离了柳府,去寻到了那个玄衣的唤作秦疏影的人。然后就来了这里见到了他……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抱她睡了许久。这样站都站不稳,显然是长期不动导致手脚发麻了。
清雾心下愧疚,正想着怎样才好,殿门外忽地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问询声。
“陛下可是起身了?”
霍云霭道了声“进来”,又回首与清雾说道:“你先歇着,不必起来。”说着,自己拽过屋角的一扇屏风,挡在了软榻之前。
清雾端坐在榻上,听着外面进进出出的轻微脚步声。半晌后,待到殿门再次合上,屏风就被少年又推到了屋角。
他拿起一个矮几搁到床边,递给她一杯盐水。在清雾漱口的空档,霍云霭说道:“今日的早膳还算清淡。你喜欢甚么?我端来与你吃。”再将餐点一一讲与她听。
有青瓜鸡蛋蒸饺,蒸蛋羹,素菜卷饼,还有咸味甜味的芝麻小饼,另有豆浆和米粥。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将这里每种吃食的特点都说了一下。比如蒸饺皮薄馅多,但因着他的喜好关系,鸡蛋少青瓜多。再比如蒸蛋羹里放了点牛乳进去,较为滑嫩香甜。
待到说完,他将湿布巾给了清雾擦手。然后静静望向她,显然是在等一个答案。
很久,女孩儿都没有说话。
霍云霭心下有些疑惑,正准备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便听到女孩儿那边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很弱,有些咬字不太清楚。但声音绵软,非常悦耳。
“蒸……蛋,羹。”
霍云霭就将这个给她端了来搁到矮几上。想了想,又拿了一碗清粥两碟小菜,还有调羹,“蛋羹有些热,你先吃点粥罢。”
此时此刻,清雾心里的欣喜难以表述。
原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不像她以为的那么难。
睡眠充足后,腹中的饥饿也很明显。
内心平静下来后,清雾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动作虽急,却不慌乱。
霍云霭看她这样,不由莞尔。索性将蒸饺端了来,也搁在了她的面前。他则拿起了卷饼慢慢吃着。
待到用过早膳,霍云霭方才吩咐下去,请秦大将军入内。
不一会儿,一个玄色的身影闪进了屋内。
“你们这一歇可真够久的。我先是等到了傍晚,然后是晚上。今儿一大早就来了,结果又挨到了这个时候才见到人。”
秦疏影说着,似笑非笑地去问霍云霭,“说罢,你到底多久没好好睡了?若不是今儿天不明窦嬷嬷和于公公就遣了人与我说,让我通知大臣们今日不早朝,我都不知道你竟是也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霍云霭并未回答。
他拿过之前让宫人们备好的斗篷,给清雾仔仔细细穿上,又给她围上了兔毛围巾,对秦疏影道:“等下回去的时候或许会很冷。你多留意些,莫要让她在路上着了凉。”
秦疏影半眯着眼瞧着这一幕。半晌后,忽然冒出来一句:“听说柳家还没给她取名字。不如,你给她想一个罢。”他眼睁睁看着霍云霭亲手将女孩儿从软榻上抱了下来,又道:“毕竟人是你救的。”
霍云霭动作一滞,转首望向窗外。
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外面竟是现出了些微的暖色阳光。
他忽然就想到了女孩儿的眼睛。仿若晨日里蒙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甚清,总是带着一点点的愁绪,让人不由自主就去期盼着,若是忧愁散尽,那里该是怎样的灿烂和明亮。
“不如,就叫清雾吧。柳清雾。”霍云霭如是说道。
他跟前的女孩儿慢慢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讶然和不敢置信。
秦疏影不知道何时能够将柳清雾带回家,故而这次前来未曾提前告知柳府。当他骑着马将人送来的时候,内院之中的何氏正拿着一封信笺犯了愁。
信是柳方毅的嫡母柳老夫人所写。上面字不多,不过是告诉柳方毅和何氏一声,她打算带了家人上京城过年,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
因着连日的大雪,这信迟了几天方才送到。粗粗估算下时间,若是路上未曾耽搁,老夫人她们这两日就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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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影正打算将柳清雾送进去,刚翻身下马,便见一名少年正要进到府里去。眉眼有点眼熟,仿佛见过。正仔细回想着此人到底是谁,就听门房人的恭敬向他行礼唤他“二少爷”。秦疏影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柳方毅的次子,于是出声将他叫住,把柳清雾塞到他的怀里。
“小丫头昨晚休息得不错,今天精神好了许多,应当无碍。你先带她回去,过几日我再来看她。”
秦疏影说着,重新上马。刚要离去,突然想起一事,叮嘱道:“这丫头的名字已经定下了,唤作‘清雾’,你跟柳方毅他们说一声。”
这话让柳岸汀怔了下,迟疑道:“我回去问问母亲。”
“问甚么?”秦疏影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顺了顺手里的马鞭,挑眉一笑,“实话跟你说罢,她这名字,可是改不得了。你跟他们说声就成。”
随即拍马离去。
柳岸汀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大将军忒得霸道,这种事情,怎能不与家人先行商议?不过……他取的这名字倒是不错。母亲应当会喜欢。罢了,左右妹妹是被他所救,我与父亲母亲好生说说便是。”
他一番话说完才发觉到手里的重量。低头一看,小姑娘正眨着大眼睛盯着他瞧呢。
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披着白色的斗篷,围着白色的绒绒围巾,那模样……
当真是乖巧又可爱。
这个念头初初冒出来,柳岸汀脸色顿时一沉。快步抱着她往里走去,压低声音与她说道:“你莫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取代四妹妹了。你不过是家里的过客而已。兰姐儿才是我的妹妹。”
柳清雾默默地听他说着这番决然的话语,稍稍动了下身子,发现他抱得很牢固并没有丝毫的懈怠,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柳岸汀快走了一会儿后,脚步就渐渐地慢了下来。
大雪过后,天气骤冷。地面扫过后残留的雪与来回踩踏后留下的泥泞混在一起,在冰冷的地面上形成了一层冰冻。因为紧贴地面、又滑又硬,这层冰冻极难铲去,只能等到太阳出来后慢慢消融。
柳岸汀不敢大意,只能放缓了脚步,边凝神细看周围的状况边小心地往里行。进了垂花门刚转了个弯儿去,便听旁边响起了个男孩的声音:“二哥,你来啦!”
不待柳岸汀开口,柳岸风就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柳岸汀忙喊一声“小心”。他正打算让柳岸风悠着点慢些跑,柳岸风已经急急地停了步子拦在了他的去路上,双手抱胸气呼呼地朝他瞪过来。
柳岸汀瞥了柳岸风一眼。发现三弟神色不善,就将柳清雾斗篷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揽着她转而朝一旁行去。
他这一转方向,柳岸风又快步跑了过去,拦在了他这一回的去路上。
柳岸汀有些恼了。
天气本就寒冷,他还抱着个小姑娘,□□在外手都快冻僵了。偏偏这三弟不消停……
“你待如何?”
“我倒要问你在做甚么!”柳岸风气呼呼地指向柳清雾,“这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仆从在旁,柳岸汀皱了眉不悦道:“大吼大叫甚么?你若是不乐意,与父亲母亲说去。在我这里拦着算甚么。”
“哥!你怎么能抱着这个丫头!她谁啊她,凭什么让你抱着!”
怀里的女孩儿显然是听到了这些言语,稍微动了动身子。
柳岸汀发现了,又见柳岸风不依不饶的样子,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冷笑道:“我不抱谁抱?难不成你来?”
说着,他就将清雾往前递了递。
清雾顿时惊到了。
虽然如今的她身材娇小,但差不多已经有五岁大小。
柳岸汀好歹和霍云霭差不多大,虽瘦弱了些,抱住她是没问题的。况且她现在已经知晓,这位二哥虽然口里不饶人,但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可柳岸风呢?
不过才八岁大,又是个莽撞的性子,而且,还相当敌视她。如果这个时候她落到了柳岸风的手里,哪能讨得了好去?
清雾丝毫不敢大意,赶紧从斗篷下伸出手去抓住柳岸汀的手臂。摸到他冰凉的外衫,清雾不由缩了缩手。眼见柳岸汀不管不顾地将她又往前送出去一些,清雾大骇,再也顾不得寒凉,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张地抬头看向柳岸汀,嗫喏着小声喊道:“哥、哥哥。”
这声轻唤让柳岸汀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妹妹到了家里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喊的他。伸出去的手顿时如有千斤重,怎么也没法继续前行了。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压根没听见清雾说话的柳岸风嗷地一声跳到一旁,边往回跑着边高喊道:“想让我抱着她?没门!要抱你自己抱,我才不管她!”
柳岸汀也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母亲的院子里。
他正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恰好黄妈妈从何氏屋里出来。
看到柳清雾,黄妈妈很是欣喜,唤了一声“少爷、姑娘”,就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清雾抱了过去。
发现清雾的小手冰凉,黄妈妈心疼极了。仔细掖好斗篷把她裹严实,黄妈妈本打算和柳岸汀招呼一声就带柳清雾进屋去。谁知一抬头才发现,二少爷已经不在这里,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柳清雾身子的恢复状况让何氏欣喜不已。
她见女孩儿眼神澄净明亮,便知已经好了大半。心下感激不已,何氏赶紧让人去大雪后刚刚重新开铺的八宝斋,买了最新包好的点心礼盒送去秦府,以表对秦疏影的感谢之意。
晚膳后,何氏亲自哄了柳清雾入睡。
清雾本不想麻烦她,打算如先前一般装睡,谁知合上眼不多久,便真正地沉入了黑甜梦乡。
何氏见她睡熟,当真是十分欣喜。她知道,小姑娘这是真正地开始融入柳家了。
待到晚一些柳方毅回来的时候,何氏将清雾的事情告诉了柳方毅,又忍不住赞了秦大将军几句,“平日里听说他对甚么都不甚在意,只当是个诸事不搁在心上的,没想到竟是个热心肠。囡囡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他。”
如今京中万事开始恢复正常,衙里事情繁多,柳方毅忙碌了一天又晚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回家,本是疲累。如今听闻了清雾的事情,他心下欢喜,只觉得身上的劳乏也消失不见了。
“大将军行事不羁,极少将琐事搁在心上。想来是清雾为他所救,所以肯多费些心思。”
想到女儿的名字,柳方毅忍不住连声赞秦大将军威武,取的名字就是好。说了一番后,眼见自家娘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起了是不是家中出了甚么事。
“今儿我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何氏说着,将今日让自己为难不已的信笺递给了他,让他自己去瞧。
上面字不多,柳方毅大致看了看便已了解。
他将信纸重新塞进信封,大致算了下时间,“难不成这几天就要到了?”
何氏轻轻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来了几个。总不会他们带着孩子们都过来了罢。”
这一回何氏没有吭声。
柳方毅想了半晌,道:“如今收拾屋子怕是要来不及。明儿我就遣了人去客栈订房间。”
“这怎么使得?”何氏将信收了起来,去到旁边的案几上将之前备好的点心端了来,“家里人来了,我们不让在家住,反倒把人往外赶,老夫人怕是又要不高兴了。更何况,也不知要住多久。”
如今不过是腊月初,既是要在京中过年,至少也要待上一个多月。
柳方毅考虑了下,将人安排在客栈确实不妥当,于是叹道:“那就将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罢。只是委屈你了。”
何氏听到夫君歉然的话语,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当初她并未跟着夫君来京上任,而是在祖宅里同妯娌们一起伺候婆婆。那时家中的事情都是柳老夫人说了算,兰姐儿生病时,她去求婆婆赶紧请大夫来瞧瞧。谁知老夫人说没甚大事,一拖再拖,结果等到大夫到家,孩子已经不行了。
因了这事,她郁郁寡欢卧病在床,差点也跟着女儿去了。
柳方毅听闻,赶紧回去,不顾老夫人的阻拦,硬是将妻儿接到了京城。也因了这些事情,老夫人算是彻底恼了他们夫妻俩。
如今老夫人前来,将要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柳方毅的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第二日开始,何氏彻底没了闲暇。安排人去收拾屋子,安排人去购置物品,忙得团团转。
而学堂因着连日没有人去,大雪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若要除尽,还得再耗上几天。昨儿一早柳岸汀去的时候,就见大门上贴了先生写的字条,说是继续停课,五日后开馆。
在这样的情况下,照顾清雾的责任,就落到了三个哥哥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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